近期，電動汽車價格幾乎全線暴漲。
原因估計大家都知道，電池原材料在一年時間里價格一路飆升。就拿鋰鹽來說，去年年初還5萬元/噸呢，到現(xiàn)在都50萬元/噸了，一年多時間飆漲了近10倍。
電池原材料上漲這事，也不能完全怪上游原材料企業(yè)，因為他們也沒料到，新能源汽車一年之間銷量一下子能翻將近3倍，實在是猝不及防?！巴蝗灰@么多，我們的礦是真供不上來?。 ?/p>
最慘的是被夾在中間的電池企業(yè)，一邊是面對車企“嗷嗷待哺”式逼貨，只好大肆擴產(chǎn)；另一邊原材料又供不上，導致產(chǎn)能利用率上不來。再加上原材料還賊貴，利潤一下子就被拉下來了。
瞧瞧，一直以來順風順水的“寧王”，那不堪入目的一季度財報，扣非凈利潤只有9.77億，同比下降了42%。其股價在半年時間里一度縮水40%，多次跌上熱搜。
如今的電動汽車市場，可以說是“得礦者得天下”，不光是原材料企業(yè)和電池企業(yè)，甚至車企都開始加入到這場“搶礦大戰(zhàn)”中。
不過，要開發(fā)一個新礦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勘探、檢測、探礦證、采礦證、建廠、環(huán)保審批等一系列行政程序，走完一套流程起碼要大半年。
這么長的時間？上游做電池的玩家可等不了那么久。
好在，電池原材料并非“挖礦”這一條死胡同。因為退役動力電池中，本身就包含著大量可回收的金屬原材料。
于是，被逼得“狗急跳墻”的電池廠們，紛紛盯上了動力電池回收市場，“既然挖礦貴的離譜，那只好收廢品了！”
去年10月，寧德時代投資320億元，建立廢舊電池材料回收的產(chǎn)業(yè)園。
今年3月，國軒高科宣布出資設立全資子公司，主要負責鋰電池回收再利用。
今年4月，比亞迪在浙江臺州成立了一家電池回收公司。
在許多人眼里，動力電池回收已經(jīng)成為了，拯救深陷“漲價潮”的電動汽車的“救命稻草”。
但殊不知，動力電池回收產(chǎn)業(yè)，目前稱得上電動汽車產(chǎn)業(yè)鏈中最灰暗的地帶！
01. 動力電池迎來大規(guī)模退役
電動汽車在使用過程中，動力電池的容量會隨著充放電次數(shù)的增加而衰減，容量衰減得太多，就會比較影響用車體驗。
這時，車主可以選擇將車子開到維修網(wǎng)點，把舊電池摳下來換一塊新電池上去。
如果在電池質(zhì)保期內(nèi)，電池容量衰減到80%以下的，車主還不用承擔額外的費用。
這些被換掉的動力電池，被稱為“退役動力電池”。
一般來說，一塊動力電池從出生到退役被換掉，大約在5-8年左右。
由此往回推算的話，現(xiàn)在邁入動力電池退役的電動車，大概是2014-2017年這個區(qū)間段誕生的。
數(shù)據(jù)顯示，國內(nèi)新能源汽車市場恰恰是從2014年才有所起色，2015年開始快速升溫的，到2018-2020年才達“平臺期”。
也就是說，動力電池回收市場，目前已經(jīng)邁入“快速增長期”了。市面上的退役動力電池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多，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p>
不過，這越來越多的退役動力電池，尤其是到5年之后，去年大賣特賣的352萬輛電動車的動力電池也攜手走向退役，對于自然環(huán)境來說簡直就是個“定時炸彈”。
如果中國動力電池回收體系不夠完善，無法消化掉如此龐大數(shù)目的退役動力電池，最終只能像扔垃圾一樣把這些動力電池扔掉的話，電動車就真的不用再談什么環(huán)保了，反而會成為污染環(huán)境的罪魁禍首。
要知道，動力電池是脾氣暴躁的“能量炸彈”，極端時放在那不動都有可能原地自燃爆炸，這要是讓一個“門外漢”隨意拆解的話，很可能會出現(xiàn)嚴重的安全事故。
就算拆解過程中不爆炸，動力電池中的電解液“六氟磷酸鋰”泄露出來，遇到空氣也會迅速與空氣中的水分子結合，化為高毒性的揮發(fā)性氣體五氟化磷，吸入后可能引起肺水腫等呼吸道疾病。
為了避免5年之后發(fā)生“白色慘案”，構建合理的動力電池回收體系必不可少。
02. 大量電池流入“神秘黑市”
2018年，工信部發(fā)布了《新能源汽車廢舊動力蓄電池綜合利用行業(yè)規(guī)范條件》。
符合規(guī)范條件，審查通過的企業(yè)，就可以獲得動力電池回收或梯次利用資質(zhì)，進入“白名單”。
迄今為止，工信部已經(jīng)公布了3批“白名單”企業(yè)，全國一共有47家。
這47家“白名單”企業(yè)的老板，絕對算是非?！案哒斑h矚”的生意人了，他們似乎早已預料到動力電池回收市場將會“井噴”。
當他們花了大筆資金，買完動力電池檢測、拆解、冶煉設備，布置好產(chǎn)線，認真嚴格的走完環(huán)保審批，坐等“水到渠成”的時候?，F(xiàn)實情況卻讓他們始料未及：“市面上根本收不到動力電池！”
根據(jù)高工鋰電數(shù)據(jù)，2018年國內(nèi)退役動力電池總量約為7.4萬噸，但當時全國首批上榜的5家“白名單”企業(yè)僅回收到0.5萬噸動力電池，其余6.9萬噸動力電池“下落不明”。
而到了2020年也是如此，國內(nèi)退役動力電池總量擴大到了20萬噸，但“白名單”企業(yè)僅回收到4.2萬噸動力電池，多達16.8萬噸動力電池神不知鬼不覺的“人間蒸發(fā)”了。
“失蹤”的動力電池，到底去哪了？一時間讓一些有資質(zhì)的企業(yè)摸不著頭腦。
這47家白名單企業(yè)，在動力電池回收圈子里有個外號，叫“正規(guī)軍”。
既然有“正規(guī)軍”，那與之對應的一定有“雜牌軍”才對。
社長去企查查打上【動力電池回收】這個詞條，搜索結果中包含“動力電池回收”業(yè)務的公司竟然多達5.1萬條。
要知道，“正規(guī)軍”一共才47家??！
這5.1萬個公司中，就算刨去“正規(guī)軍”以及其子公司，甚至再刨去一些注冊公司實際沒有運營的皮包公司，仍然絕大多數(shù)都是未經(jīng)過工信部授權的“雜牌軍”，甚至有不少注冊資本僅1萬元的“小作坊”。
實際上，動力電池小商販早已在二手交易平臺根深蒂固。
打開閑魚，搜索【動力電池】詞條，就會彈出大量動力電池的商品信息，多到幾乎翻不到底，方形電芯、圓柱電芯、軟包電芯，電動汽車上用的、兩輪車上用的、家用電器用的，應有盡有…….
更關鍵的是，某家媒體嘗試私密這些店鋪的客服，問他們收不收動力電池時，他們第一反應均不是拒絕，而是反問到“電池容量有多少？”“電池有多少？”等等。
雖然他們表現(xiàn)得十分小心謹慎，卻難以掩蓋強烈的收購意圖。
刷一刷抖音，也可以見到不少標著“高價回收XXX電池”、“大量收貨”、“全國統(tǒng)收”等字樣的短視頻，有的甚至直接明碼標價。
那些在“正規(guī)軍”眼中“憑空消失”的退役動力電池，似乎真的有不少流入了一個無法靠媒體或用戶就能根絕的“黑市”。
03. “正規(guī)軍”被“小作坊”打爆
同樣都是做動力電池回收的，憑什么“小作坊”能將市面上的退役電池掃蕩一空，而“正規(guī)軍”卻常常兩手空空？動力電池到底是怎么流向“黑市”的？
帶著這些疑惑，我特地約了個近期暗訪過動力電池商販的朋友吃了頓火鍋。
“商販說，去年一塊舊電池大概按新電池的6折價格收購。在今年年初的時候，新電池跟舊電池價格就基本一樣了。到現(xiàn)在，舊電池價格普遍比新電池還要貴，最貴的時候能達到新電池的1.4倍?！?/p>
“收購價比新電池還要貴這么多？”聽到這我有些震驚，不禁讓我聯(lián)想到，去年芯片炒得最熱的時候，有人跟我說把洗衣機拆掉，賣里面的芯片都能賺不少錢的那個情形。
“這么高的價格，他們是怎么賺到錢的？”我問這個朋友。
“收了電池不一定馬上要處理掉，可以先屯個一兩個月，等原材料價格再漲上去一點再買，或者直接轉手賣給‘圈子’里的人?；ハ嘀g倒賣的情況挺常見的，有些商家根本就沒有拆解電池的能力，就專門在市面上搶電池倒賣賺錢。”
“原先他們都是按‘噸’收電池，磷酸鐵鋰差不多是一噸12000塊錢。現(xiàn)在，他們?yōu)榱舜騼r格戰(zhàn)，都開始論‘度’收電池了，一度電160-500元不等，基本上一天一個價。具體報價還要看電池材料、外殼完整程度、起不起泡、衰減程度等等?！?/p>
回家之后，我又搜了一次企查查【動力電池回收】相關企業(yè)的細分領域。發(fā)現(xiàn)這5萬多個企業(yè)中，標注“批發(fā)和零售業(yè)”歸類的竟然多達1.7萬個，而標注“制造業(yè)”的才2.2萬個。
粗略估算，在動力電池回收圈子里，至少有30%以上是“二道販子”。他們的工作只有一個：在市場上“收割”電池，再倒賣出去。
后來，我又找到了一位在華友循環(huán)（正規(guī)軍）工作的朋友，了解更多的情況。
“像我們這種有動力電池回收拆解資質(zhì)的企業(yè)，跟‘小作坊’拼價格根本占不到便宜。一般來說，他們出價會比我們高20%左右，這么高的價格一般我們承受不住?！?/p>
我問他：“他們要價這么高，是怎么做到的？”
“動力電池回收流程中，我們會嚴格對電池進行檢測評估并分類。拆解電池時也需要用到一些專業(yè)設備。很多‘小作坊’都不考慮這些流程，要價當然會比我們高?！?/p>
“賣電池的肯定會優(yōu)先把電池賣個好價錢，哪會管你處理電池環(huán)不環(huán)保，安不安全。如果你報的價格低，人家轉身就走了。我們一般都是靠4S店或二手車商定點渠道收電池的。我們的一些友商（正規(guī)軍）在收不到電池的時候，也會去小商販手里買電池。甚至還遇到過稱重時裝電池的卡車里偷偷藏幾個人騙重量的情況?！?/p>
“小作坊搶電池的手段是非常兇狠的，只要你手里有足夠的量，無論手機電池，還是電驢電池，還是電動車電池，他們都一視同仁，而且大多會自費全國各地上門提貨?！?/p>
好家伙，在小作坊眼里，電池堪比“金礦”啊！
我接著問：“這些‘小作坊’一般是怎么處理電池的？”
“相對正規(guī)但沒拿到資質(zhì)的廠子，一般跟有資質(zhì)的企業(yè)差不多，先進行電池評估，衰減比較少的優(yōu)先梯次利用，衰減多的放到拆解機器里破碎，再用冶金法將鋰、鎳、鈷、錳等金屬分離出來?！?/p>
“還有很多小作坊，連電池拆解機器都沒有。我去看過一次，可把我嚇壞了。他們都是把電池隨意散落在一攤，直接手工拆解，電解液撒得哪哪都是，看著特別臟、特別危險?！?/p>
“還有一些，他們會把車用電池包里的電芯拆出來，重新接線組裝。做成老頭樂電池、小電驢電瓶、充電寶之類的東西再往出賣?！?/p>
“‘小作坊’組裝出來的電池一致性很差，很容易發(fā)生爆炸?，F(xiàn)在有很多小區(qū)里發(fā)生的電驢自燃事故，都是因為用戶為了提升續(xù)航，私底下?lián)Q了小作坊的電池?！?/p>
起初，我對他說的話還將信將疑，但我后來在網(wǎng)上刷到這么一個視頻。我開始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
這位視頻博主，從二手市場花低價在商販手里買了一塊電池，自己拆開來研究。
拆的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電池包的外殼竟然是用紙糊的！
用萬用表測每個圓柱電芯的電壓，高的有3.78V的，低的有2.7V的。
UP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電壓太不平衡了?！?/p>
所以，在這里社長奉勸各位，千萬不要去二手商販手里購買電池產(chǎn)品，一定要走正規(guī)渠道，“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
04. 車企電池回收網(wǎng)點形同虛設？
雖然，新能源汽車產(chǎn)業(yè)正在朝陽下蓬勃發(fā)展，但同時也萌生出了動力電池回收領域難以管控的“灰色地帶”，整治已然刻不容緩。
實際上，主管部門已經(jīng)在努力改善這一現(xiàn)狀。
去年6月，人民日報就發(fā)文批評過動力電池回收亂象。
緊接著工信部等4部委就發(fā)文強調(diào)，車企是動力電池回收的責任主體。
明確責任主體，的確是渠道管控中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畢竟出了事總得有人負責吧。
但一些車企高層卻抱怨道：“賣車都賣不出去呢，哪有空管電池怎么回收？”
車企的抱怨其實不無道理。
動力電池回收對于銷售渠道以直營為主的車企還算比較好管控。
但對于以4S店經(jīng)銷商為主的車企，把車賣給經(jīng)銷商之后，車主跟車企幾乎是沒什么交流的，就更別提讓車企從車主手里收舊電池了。
況且，電動汽車的維修保養(yǎng)比燃油車要省事很多，電動車用戶對于4S店的粘性遠遠不如燃油車用戶，這也使得4S店收電池變得難上加難。
截止今年年初，工信部認定的新能源汽車動力蓄電池回收服務網(wǎng)點共有14899個，其中大多是車企官方維修網(wǎng)店綁定的動力電池回收渠道或是車企授權的第三方拆車公司。
不過，有記者探訪時發(fā)現(xiàn)，許多回收網(wǎng)點都處于沒人維護、沒人管理的狀態(tài)，更多地是流于形式。
記者向這些網(wǎng)點的工作人員了解情況，他們很多都說“沒收到過舊動力電池”，有的甚至說“從來沒聽說過店里有回收動力電池這項業(yè)務”。
安徽一位新能源車主，在去年處理了一輛車齡6年的新能源車，電池能量密度降至80%，且已過質(zhì)保期?！八腿?S店（回收點）太不劃算了，不如自己在二手車市場交易，賣價還能高些?！?/p>
在比較過多個渠道后，最終她還是在二手車市場把車賣了出去。
某車企內(nèi)部人士說到：“首任車主在購買新車的時候，經(jīng)銷商會對車主信息進行登記并反饋，車企可以據(jù)此對車輛及電池進行跟蹤服務；可一旦首任車主出售車輛，跟蹤鏈條就會中斷，電池的去向也就不好掌握了。”
目前來看，動力電池回收這個“沉重的擔子”，讓車企單方面承受難度確實不小。
05. 寫在最后
近期，寧德時代做動力電池回收的子公司邦普循環(huán)透露，他們已經(jīng)可以實現(xiàn)鋰回收率91%以上，鎳和鈷回收率99%以上。
有分析人士指出，隨著動力電池回收體系逐步完善，動力電池污染將不再成為問題，新能源汽車對于電池原材料礦物開采的需求將大幅降低，理想狀況下甚至不需要再額外采礦了。
屆時，電動汽車的保值率將大幅提升，電動汽車二手交易市場也將更加成熟。
當然，這些都是遠大的夢想。
要實現(xiàn)這些夢想，還需要更加切實有效的方案，一步一步解決當下存在的問題。
有人提出，可以賦予電池唯一身份編碼，讓電池的每個流通環(huán)節(jié)來源可查，去向可追，節(jié)點可控的方案。
還有人提出，主管部門需要將電池產(chǎn)品列為“特殊產(chǎn)品”，通過更嚴苛的法律手段打擊動力電池回收“小作坊”的。
那么，你還有什么“高招”呢？我們在評論區(qū)里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