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歲這一年,李鴻章迎來了人生事業(yè)的轉(zhuǎn)折點。
這一年是1861年。此前,太平軍準備移軍進攻上海,這使得上海的士紳、買辦們惶惶不可終日,他們集體寫信給當時統(tǒng)兵抵御太平軍的曾國藩說,只要湘軍愿意來保衛(wèi)上海,我們愿意每個月提供60萬兩白銀給您作為軍費。
60萬兩——這對于長期苦于軍費短缺、部隊時不時因為缺餉而嘩變的湘軍統(tǒng)領曾國藩來說,無疑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于是,曾國藩提出想讓自己的弟弟曾國荃帶兵前往上海,沒想到曾國荃此時正統(tǒng)兵圍攻天京(南京),急于拔得攻滅天平天國首功的曾國荃對此并不感冒,而擔心湘軍奪得巨額軍費愈發(fā)壯大、威脅中央統(tǒng)治的清廷,則發(fā)出上諭稱:
“何地無才?不必湖南之人充勇,湖南之人始能殺賊。嗣后各直?。偅┒剑ㄑ玻峒案髀方y(tǒng)兵大臣,務當認真選將,就地取材,各就各省按照湖南募勇章程妥為辦理。”
在清廷看來,當時大清帝國內(nèi)部對于湘軍獨大、“無湘不成軍”、“湘軍將帥半天下”的現(xiàn)實已經(jīng)具有很深的戒備心理。為了減弱清廷的猜忌心理,本來想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曾國藩無奈,只好決定改派一位非湖南人的將領另外統(tǒng)兵前往上海。
也就是在這時候,在曾國藩手下當幕僚、才干出眾的李鴻章(1823-1901)最終脫穎而出,成為前往上海的領兵大將。
李鴻章是曾國藩幕僚中的佼佼者
01
雖然不是湖南人,但李鴻章與曾國藩卻淵源很深。
李鴻章的父親李文安,與曾國藩都是道光十八年(1838年)的進士,有同榜之誼,這在科舉時代是一種非同尋常的門派關系;另外李鴻章的哥哥李瀚章,則也是曾國藩的幕僚。而24歲就考中進士、曾經(jīng)授為翰林的李鴻章原本就才華出眾,是曾國藩幕僚中的佼佼者,可以說,在曾國藩眼里,李鴻章是當之無愧的“自己人”。
有鑒于清廷對于湘軍和湖南人的猜忌,于是,曾國藩決定選派作為安徽合肥人的李鴻章另外組建新軍前往保衛(wèi)上海,順帶奪取這一長三角的餉源重地。
于是,在曾國藩的全力支持下,李鴻章迅速趕往合肥,并很快就募集起了4營安徽子弟兵??紤]到李鴻章組建的這支新軍力量薄弱,于是,曾國藩又調(diào)撥了自己的兩營親兵和從湖南新招募的4營新兵,以及由程學啟率領的兩營太平軍降兵,一起撥付給了李鴻章的新軍。短短幾個月間,從1861年底到1862年3月,這支新軍就正式成立。
而這支由安徽人李鴻章統(tǒng)率的新軍,日后將擁有一個顯赫的名稱——淮軍。
02
淮軍的崛起,碰到了一個好時機。
1862年4月,上海士紳們花費了整整18萬兩白銀,雇傭英國輪船將7000多名淮軍士兵運送到了上海,在當時上海巨額財賦的供養(yǎng)下,淮軍這支起初也是跟湘軍一樣,主要靠著刀劍長矛打仗的軍隊,很快就在李鴻章的遠見卓識下,迅速西化、現(xiàn)代武裝起來。
當時,盡管距離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已經(jīng)過去二十多年,湘軍也與太平軍交戰(zhàn)多年,但當時大清帝國內(nèi)部無論是八旗兵、綠營兵還是各地的團練武裝和湘軍,盡管有少量洋槍洋炮,但主體武器仍是采用刀劍長矛,與曾國藩等相對傳統(tǒng)守舊的知識分子相比,更注重功利實效的李鴻章,迅速走在了大清帝國的軍事最前沿。
在上海的財賦支持和李鴻章的銳意改革下,從1862到1864短短兩年間,淮軍從一支僅有7000人的軍隊,迅速擴張成了一支7萬人的部隊,并且擁有洋槍4萬桿和4個專門的開花炮營。整個1860年代,淮軍先后購買洋槍達十多萬桿,并且還聘請外國教員操練軍陣,設立上海操炮學堂等現(xiàn)代軍工機構,從而使得淮軍在建軍的短短兩年間,就實現(xiàn)了中國軍隊的第一次近代化轉(zhuǎn)型、崛起成為大清帝國內(nèi)部最為精銳強悍的部隊,并先后攻克由太平軍掌控的蘇州、常州、鎮(zhèn)江等戰(zhàn)略要地,極大促進了太平軍的敗亡。
李鴻章組建的淮軍部隊
就在淮軍冉冉升起之際,為攻滅太平天國立下首功的湘軍,卻開始盛極而衰。
1864年8月,湘軍曾國荃部攻破天京(南京),太平天國覆滅。但所謂“狡兔死、走狗烹”,眼見曾國藩此時擁兵高達三十多萬、功蓋天下,清廷對于湘軍的猜忌心理也達到了最頂峰,為了避免清廷猜忌,于是就在太平天國覆滅當月,湘軍統(tǒng)帥曾國藩決定激流勇退、自裁兵權。
1864年8月,曾國藩將由自己直接統(tǒng)率的核心湘軍25000人全部裁撤,隨后又將由自己的親弟弟曾國荃等人掌控的十多萬湘軍部隊遣散;1864年11月,曾國藩又自己奏請停征了作為湘軍軍餉的厘金、畝捐;此外,曾國藩還讓弟弟曾國荃主動“抱病離職、回原籍調(diào)養(yǎng)”。
在一系列狂風暴雨般的自裁兵權中,清廷終于對曾國藩稍稍放心了,盡管自裁嫡系湘軍,但曾國藩卻留了個心眼,極力保留了作為湘軍衍生派系的左宗棠的楚軍和李鴻章的淮軍,就在寫給李鴻章的信中,曾國藩說:
“湘軍強弩之末,銳氣全銷……淮勇氣方強盛,必不宜裁,而湘勇則宜多裁速裁?!?/p>
盡管決定自裁湘軍,但曾國藩早已看中李鴻章,并將其視為自己最好的接班人。在曾國藩看來,李鴻章雖然有才,但卻不像左宗棠、沈葆楨那樣狂妄自負,盡管都是從曾國藩的幕僚門下衍生出來的派系,但左宗棠和沈葆楨卻不聽老曾的話,還經(jīng)常跟他對著干,只有李鴻章雖然也跟曾國藩這位老師鬧別扭,但關鍵時刻李鴻章總是比較照顧老曾的面子,是個比較可靠的“接班人”。
1864年太平天國被鎮(zhèn)壓后,湘軍大部分被裁撤,然而此時,北方的捻軍仍然高度活躍,1865年,滿蒙貴族中最后一位名將僧格林沁被捻軍所斬殺,至此,在滿族與蒙古族中,清廷再也遣派不出像樣的精兵強將與叛軍作戰(zhàn)了。
在此情況下,曾國藩再次擔負重任,率領各路軍隊北上平叛,但苦戰(zhàn)一年多卻沒有捻軍的辦法,于是,1866年,李鴻章頂替曾國藩出馬北上剿捻,并在兩年后的1868年平定捻軍之亂。
如果說1864年平定太平軍,讓湘軍“狡兔死、走狗烹”盛極而衰,但1868年平定捻軍之亂,卻讓淮軍步步走上了巔峰。
03
盡管處處提防、敵視漢人勢力的崛起,但歷史來到1868年的當口,清廷已經(jīng)無法阻止?jié)h人勢力的崛起了。
在太平軍和捻軍輪番作戰(zhàn)、幾乎滅掉清朝老命的動蕩中,以湘軍、淮軍為代表的漢人勢力開始全面掌控了清朝的地方軍事、行政和財政大權,逐步造成了晚清時期總督巡撫的地方專政、分權局面。
1840年時,當時大清全國13位總督中,共有7人是滿族、4人是漢族、2人是蒙古族;由于擔心漢人奪權,因此清廷中央一直對漢人處處戒備,然而隨著太平天國之亂的出現(xiàn),滿人的無能,使得清廷不得不大量倚賴漢人以鎮(zhèn)壓太平軍和捻軍,到了太平軍被平定后第二年的1865年,當時全國11位總督中,其中漢族已達8人,滿族僅有3人,另外當年任命的23位巡撫(相當于省長),則全部是漢族。
隨著漢人勢力的冉冉升起,滿清中央與地方的集權之爭,以及滿漢的民族勢力均衡的改變,也使得清廷無法再像逼迫曾國藩遣散湘軍一樣來對付淮軍了,因為作為當時大清帝國最為驍勇善戰(zhàn)、并且第一支完成近代化轉(zhuǎn)型的軍隊,相對于已經(jīng)腐朽沒落的八旗兵和綠營兵,到“剿捻”結束時已經(jīng)擁有30多支部隊、8萬多人馬的淮軍,已經(jīng)是大清帝國的頂梁柱和常備軍,難以取代了。
有了軍權和槍桿子,李鴻章自然在帝國內(nèi)部穩(wěn)坐泰山。
也就是在這時候,由李鴻章和他的淮系人馬全力主推的洋務運動,開始了。
作為洋務運動的開宗派,湘軍的曾國藩是始創(chuàng)者,左宗棠等人是跟進者,然而真正的發(fā)揚光大者,卻是出自湘軍、自創(chuàng)淮系的李鴻章。
1861年,曾國藩率先在安徽開辦安慶軍械所,隨后,李鴻章又先后創(chuàng)辦上海洋炮局、蘇州洋炮局,并在此基礎上整合成了江南制造總局;1866年,左宗棠在福建創(chuàng)辦了福州船政局,李鴻章后續(xù)又相繼創(chuàng)辦了天津機器局和金陵機器局,至此,晚清四大軍事工業(yè)(江南機器制造總局、福州船政局、天津機器局、金陵機器局)正式成立,除了左宗棠的福州船政局隸屬湘系外,另外三大軍事工業(yè)都隸屬李鴻章的淮系,1885年左宗棠去世后,福州船政局最終也被李鴻章的淮系勢力所控制,至此,淮軍也全面掌控了晚清時期、中國幾乎最重要的軍事工業(yè)。
除此外,李鴻章和他的淮系人馬還先后創(chuàng)辦了上海輪船招商局、開平礦務局、漠河金礦、上海機器織布局等一系列近代民用企業(yè),從而成為了晚清時期洋務運動的集大成者和領軍集團。
而作為為晚清朝廷力挽狂瀾、支撐社稷的兩大主力,湘軍與淮軍的交鋒點,在1870年,到來了。
1870年6月,由于外界盛傳在天津的法國天主教堂對收養(yǎng)的中國嬰兒孩童進行挖眼剖心,天津民眾聚集抗議,法國領事豐大業(yè)卻開槍殺人,隨后激起民憤,豐大業(yè)等二十多位法國人被天津民眾報復毆殺,史稱“天津教案”。
事情發(fā)生后,時任直隸總督曾國藩卻決定袒護洋人,于是將20位中國民眾斬殺,并流放了25位同情民眾的清朝官吏,曾國藩的做法引得國內(nèi)輿論大嘩,“自京師及各省皆斥為謬論”,轉(zhuǎn)瞬間,作為“中興名臣”的曾國藩,一下子成了舉國唾罵的“漢奸、賣國賊”。
天津教案發(fā)生后兩個月,1870年8月,被慈禧派往江南一帶抑制湘軍勢力的兩江總督馬新貽,又在閱兵之后、在重兵擁護的眾目睽睽之下被當場刺死,這就是后來史稱的“刺馬案”——面對教案“外憂”和湘軍勢力蠢蠢欲動的“內(nèi)患”,清廷最終決定借重與湘軍向來互不服氣的淮軍勢力,來抑制湘軍。
于是,1870年,清廷將李鴻章上調(diào)為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大臣,并率領淮軍北上預防法國海軍借故鬧事、北上侵擾;慈禧還下令將李鴻章的大哥李瀚章提拔為湖廣總督,從而利用淮軍勢力在南北兩面夾擊湘軍——與此同時,曾國藩則被南調(diào)為兩江總督,這一方面是對曾國藩的貶抑,另一方面,則是讓曾國藩南下穩(wěn)定南方的湘軍舊部,因為當時朝野輿論普遍認為,指使刺殺馬新貽的,或許正是湘軍內(nèi)部所為,而要搞定這一切,就只能讓湘軍的創(chuàng)始人、老帥曾國藩出馬搞定了。
曾國藩經(jīng)此打擊心情失落,兩年后的1872年,曾國藩最終在兩江總督任上猝然去世。
湘軍創(chuàng)始人曾國藩
曾國藩和李鴻章的南北對調(diào),也象征著淮系勢力的北伐和全面超越湘系。
從此,淮軍勢力也從江淮一帶,北上拓展到了黃河以北,此后一直到1900年八國聯(lián)軍進軍北京的近30年時間里,李鴻章開始極力擴充淮軍勢力,使得淮軍勢力得以全面掌控了清廷的內(nèi)政、軍事和外交。
在手掌兵權之外,李鴻章在1870年擔任直隸總督和北洋通商大臣后,不僅控制了清廷京畿地區(qū)的內(nèi)政大權,而且控制了外交事務:當時清廷對外的外交部門本來是總理衙門,但當時駐京的外國使節(jié)普遍信任李鴻章,每次有事總是直接繞過總理衙門,直接找李鴻章商談,在此情況下,李鴻章以北洋通商大臣的身份,逐漸躍升成為清廷的實際第一外交大臣。
而在1870年天津教案后,曾國藩的名聲更是一落千丈,李鴻章則一躍成為滿清的第一重臣,對此,曾國藩有一次曾經(jīng)諷刺李鴻章“拼命做官”,而自嘆缺乏為官之道,甚至后悔說,自己在鎮(zhèn)壓太平天國之后剿滅捻軍無功,早就該及時退隱,以致后來在處理天津教案時自我取辱,“皆系畫蛇添足”。
隨著李鴻章崛起成為晚清第一重臣,在他的周圍也逐漸聚集起了一批安徽老鄉(xiāng)、幕僚、門生和親戚,至此,在以李鴻章的淮軍為軍事支撐的基礎上,淮系集團開始形成,并逐漸發(fā)展成為了中國近代史上最大的軍事、買辦和官僚集團。
當時,淮軍在全盛時期軍隊高達200營、十余萬人,并且擁有馬隊和炮隊,這在晚清軍隊中是獨一無二的。由于軍隊人數(shù)遠遠超過被裁抑后的湘軍,這就使得在1870年后,淮軍控制的地盤逐漸從最開始的江蘇、浙江、安徽等地南北四散發(fā)展,到后面,淮系勢力先后控制了直隸、山東、江蘇、浙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福建、廣東、廣西、貴州、云南、四川和臺灣等16個省的地方總督和巡撫大權——在李鴻章的提拔和保薦下,淮系先后共有38人當上了總督、巡撫和中央的尚書、侍郎,另外還有1300多人先后當上了各省的提督和總兵,在李鴻章的不斷布局下,淮軍最終也成為了影響晚清朝政最為強大的一股勢力。
至此,淮系的勢力之盛,除了湘系的左宗棠等人外,已經(jīng)沒有對手。
04
盡管淮軍步步崛起,但內(nèi)部危機也在不斷加重。
與曾國藩在組建湘軍過程中注重人品修為、以天下興亡為己任不同,李鴻章在組建淮軍的過程中,則與曹操一般、不重品德而注重才能。
當時,曾國藩“所重用的人才,在于取其穩(wěn)慎沉著,有大才而能含蓄,有深志而能堅持……而不喜佻達躁進之士,于素不安分者,則極加討厭”,也因此,后來從曾國藩幕府中走出了像李鴻章、左宗棠、黎庶昌、郭嵩燾、薛福成、劉蓉、李元度、吳汝綸、王安定、王闿運、俞樾、陳奐、李善蘭、徐壽、華衡芳等獨當一面的優(yōu)越人才,曾國藩也因此被盛贊為“知人之鑒,超軼古今”。
與此相反,李鴻章的選人標準則比較功利,李鴻章曾經(jīng)說:“孔子不會打洋槍,今不足貴也?!薄疤煜挛跷跞寥?,皆為利耳!我無利于人,誰肯助我?董子‘正其誼不謀其利’語,立論太高?!?/p>
在功利主義的導向下,淮軍選拔的人才盡管也出了不少名將,但很多在當時也被輿論所詬病,例如淮軍名將程學啟“戰(zhàn)守方略,能當大敵”,但也“矜夸忌嫉,不能容物”;郭松林“勇悍亦著聞于時”,但卻“貪財好色,暴戾恣雎”。
就在這種功利主義優(yōu)先的氛圍中,1874年,時任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李鴻章和時任陜甘總督、大學士左宗棠,就是否要收復新疆,爆發(fā)了一場空前論戰(zhàn)。
這,就是晚清著名的“海防”、“塞防”之爭。
當時,左宗棠耗時七年終于平定陜甘地區(qū)的民變,但新疆卻被從中亞入侵的阿古柏趁機占據(jù),并建立了一個“哲德沙爾”汗國;而俄國人則趁機占據(jù)了伊犁一帶。眼看著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皇帝歷時百年才平定的新疆,卻將淪落異族之手,已經(jīng)62歲的左宗棠抱病請纓,表示將親率大軍西征,為祖國收復新疆。
與此同時,1874年,日本海軍3000多人趁機入侵臺灣,盡管大清帝國最終遏制了日本人的野心,但在李鴻章看來,相對于那個遠隔萬里的新疆來說,臺灣和大清帝國的海防,才是最為關鍵的軍機重務。
就在呈報清廷的《籌議海防折》中,李鴻章說,大清帝國應該放棄新疆,轉(zhuǎn)而專注“海防”。因為在李鴻章看來,當初乾隆皇帝統(tǒng)一新疆只是“徒收數(shù)千里之曠地,而增千百年之漏卮,已為不值”,而大清國力有限,應該將有限的經(jīng)費專注于辦海軍、用海防,因此放棄新疆“于(大清)肢體之元氣無傷;海疆不防,則腹心之大患愈棘。”
對此,李鴻章提出,應該將左宗棠準備出征新疆的西征軍“可撤則撤,可停則停,其停撤之餉,即勻作海防之餉?!?/p>
對此,左宗棠予以了嚴厲反駁。左宗棠說,鞏固“海防”,和收復新疆的“塞防”,必須“二者并重”,因為在他看來,乾隆皇帝征服新疆,“拓地二萬里”,祖宗基業(yè)和祖國領土豈能自行放棄?
最終,在左宗棠的強烈堅持下,清廷準許左宗棠帶兵出征新疆,歷經(jīng)7年征戰(zhàn),由左宗棠指揮的湘軍部隊最終收復新疆,為中華民族立下了不世奇功。
左宗棠是曾國藩死后湘軍的領軍人物
盡管在收復新疆問題上缺乏遠見卓識,但李鴻章仍然高屋建瓴地提出了海防的至關重要性,1875年5月底,朝廷正式批準建立南洋、北洋兩支水師,并下命沈葆楨、李鴻章分別督辦南洋、北洋海防事宜,中國近代海軍的建設由此開始步入正軌。
但1884年的中法馬尾海戰(zhàn),使得隸屬湘系的福建水師毀于一旦,中法戰(zhàn)爭結束后,清廷痛定思痛,最終決定以北洋海軍為主,“大治水師”,此后,1885年,清廷海軍衙門正式成立,到1888年,擁有大小25艘戰(zhàn)艦、號稱亞洲一流的北洋海軍正式成軍。
當時,盡管淮軍和淮系勢力不斷坐大,但收復新疆、立下不世奇功的左宗棠部,也使得湘軍和湘系勢力逐漸回升,不僅如此,左宗棠在慈禧的默許和運作下,還一度進入軍機處,成為湘軍抗衡淮軍的領軍人物。
在慈禧看來,讓淮軍和湘軍相互制衡,讓漢人內(nèi)斗,是穩(wěn)定滿人統(tǒng)治的殺手锏,因為只有平衡,才能讓清廷成為不倒翁。
就在這個時候,1883年12月,法國為了控制清朝的附屬國越南,開始進攻駐扎在越南山西的清軍,從而掀開了中法戰(zhàn)爭的序幕,戰(zhàn)爭剛開始時,李鴻章先是主戰(zhàn),隨后在法國人的攻擊下,又變回主和。
對此,清廷中以張之洞、張佩綸、陳寶琛等人為首的清流黨人,毫不客氣的抨擊李鴻章說:
“歲糜數(shù)百萬金錢以制機器而養(yǎng)淮軍,正為今日,若并不能一戰(zhàn),安用重臣?”
在慈禧等人看來,盡管清廷需要倚靠李鴻章和左宗棠這些淮系和湘系勢力,但為了抑制淮系和湘系的勢力,清廷也在暗中扶持清流黨人,對漢人勢力進行鉗制。所謂清流黨人,指的是當時一些有聲望而無實權的士大夫,他們以御史和翰林的身份經(jīng)常議論時政,遇事敢言、不畏權貴,到中法戰(zhàn)爭時期,逐漸形成了以張之洞、張佩綸、陳寶琛為首的清流黨人。
在李鴻章看來,慈禧利用清流黨人鉗制漢人勢力,加上湘系左宗棠等人的聲勢,這無疑是對淮系勢力的重大挑戰(zhàn)。對此,李鴻章一方面訓斥清流黨人是“挑斥多端”,另一方面又攻擊左宗棠主張抗擊法國,是“倡率一班書生腐官大言高放,不顧國家之安?!?,不過是“掠一時美名”而已。
鑒于清朝國力衰微的實際情況,加上自己也有意保存實力,當時,李鴻章趁機慫恿清廷接受賠款議和條件,并指出如果不接受議和,“戰(zhàn)后亦必賠償,為數(shù)更巨”,慈禧當時六神無主,召見滿人大臣奕訴哭著說:
“不愿再經(jīng)咸豐故事(指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期間咸豐皇帝逃離北京),但亦不愿大清江山由我而失,而我示弱”。
奕訴對此說:“可以打”,慈禧說,“打就打到底”。于是,慈禧召見重臣開會,聽取大家意見,沒想到半晌竟沒人敢吭聲,最終,老將左宗棠站起來說:
“中國不能永遠屈服于洋人,與其賠款,不如拿賠款做戰(zhàn)費”。
慈禧流了眼淚,最終決定與法國開戰(zhàn)。
盡管淮軍領袖李鴻章一味退縮,然而淮軍的各路將領在時局危亡下卻奮勇向前,在慈禧的安排下,清流派張之洞被派往擔任兩廣總督,另外,左宗棠則以欽差大臣身份派駐福建督戰(zhàn)中法戰(zhàn)爭。
在張之洞和左宗棠的全力支持下,1884年8月,清軍在老將馮子才等人指揮下,協(xié)同黑旗軍和左宗棠派出的恪靖定邊軍一起,共同取得了鎮(zhèn)南關大捷,并一舉收復諒山。
當時,左宗棠也派出“恪靖援臺軍”東渡臺灣支援臺灣軍民抗擊法軍,與此同時,作為淮軍老將的劉銘傳也被重新起用,1884年7月,劉銘傳成功偷渡到臺灣,隨后,劉銘傳以福建巡撫身份督辦臺灣軍務,并率領臺灣軍民奮勇抵抗法軍入侵,在1884年10月率軍取得了“淡水大捷”,與法軍在臺灣島內(nèi)形成了對峙局面。
在此情況下,李鴻章趁機提出“乘勝即收”的主張。1885年6月9日,李鴻章代表清廷,與法國在天津簽訂了《中法會訂越南條約》,中國放棄越南、承認其歸法國保護,并同意允許法商進入中越邊界開埠通商,中法戰(zhàn)爭,最終以“中國不敗而敗,法國不勝而勝”慘淡收場。
9天后,1885年6月18日,內(nèi)心不勝悲憤的左宗棠提請辭去軍職。9月5日,臺風襲擊福州,整日風雨大作,而為大清國耗盡畢生心血、在曾國藩死后扛起湘軍大旗的左宗棠,也終于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1885年9月,全力支持抗法戰(zhàn)爭的左宗棠最終去世,臨死前,73歲的左宗棠向兒子口授上達清廷的遺疏,他說:“此次越南和戰(zhàn),實中國強弱一大關鍵,臣督師南下,迄未大伸撻伐,張我國威,遺恨平生,不能瞑目!”
彌留之際,他的兒子聽到左宗棠在迷糊中喃喃自語說:“哦哦,出隊!出隊!我還要打!我還要打!”
作為湘軍最后的領袖人物,左宗棠最終抱恨離世,而在與湘軍互斗的大戰(zhàn)中,李鴻章也笑到了最后,因為在左宗棠死后,大清帝國的政壇內(nèi)部,也就只有淮軍一家獨大了。
05
盡管組建起號稱亞洲一流的北洋海軍,但出于門派之見、在中法戰(zhàn)爭中拒絕援助左宗棠和湘軍作戰(zhàn)、隸屬淮系的北洋海軍,從一開始就危機重重。
1891年,李鴻章賴以自豪的北洋海軍6艘軍艦再次訪問日本,7月5日,日本軍官在橫濱登艦參觀,發(fā)現(xiàn)北洋海軍的艦炮沒有擦干凈,士兵們還隨意在炮筒上晾曬衣服。
不僅如此,從建軍開始就隨意散漫的北洋海軍,每年在照例南巡時,還經(jīng)常在香港和上海到處嫖娼、賭博,當時,北洋海軍的士兵經(jīng)常利用軍艦來載客跑運輸賺錢,并且還利用艦隊的豁免權從朝鮮走私人參,導致軍風軍紀日益敗壞。
當時,北洋海軍有規(guī)定總兵以下各軍官必須常年住船,不建衙門,不建公館。但實際上,一到晚上,北洋海軍至少有一半的軍官和士兵就上岸住宿,其中“濟遠”艦的管帶方伯謙不僅在陸地上大量購買房產(chǎn),而且還在艦隊經(jīng)常去的地方娶了兩房姨太太“金屋藏嬌”。不僅如此,作為北洋海軍的頭頭,北洋海軍提督丁汝昌有一次還因為跟方伯謙同時看上了一個妓女,導致兩人為此鬧得不可開交。
北洋海軍官兵
就在這種日益敗壞的軍紀中,1894年,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了。
對于當時淮軍的軍容軍帽,就在淮軍奉調(diào)出征東北時,有目擊者記載當時大清帝國的軍隊軍容說:
“余見其人黧黑而瘠,馬瘦而小。未出南城,人馬之汗如雨。有囊洋藥具(鴉片煙槍)于鞍,累累然;有執(zhí)鳥雀籠于手,嚼粒而飼,怡怡然;有如饑渴蹙額,戚戚然?!?/p>
在這種大清帝國從陸軍到海軍的全面萎靡不振中,1894年,以北洋海軍和淮軍陸軍為主體的清朝軍隊與日軍展開對戰(zhàn),結果在海陸兩條戰(zhàn)線上均全面潰敗,到1895年2月11日,日軍對北洋海軍的最后陣地劉公島發(fā)起總攻。
當時,被圍困在劉公島內(nèi)的北洋海軍彈盡援絕、士氣低落,軍隊中的部分外國軍官和牛昶炳、嚴道洪等中國軍官紛紛表示要向日軍投降,作為北洋海軍的當家人,盡管平時治軍不力,但北洋海軍提督丁汝昌卻在最后時刻顯示出了自己的氣節(jié),他先是要求軍官們將北洋海軍殘存的軍艦全部炸沉,但軍官們不同意;丁汝昌又下令要求軍官們帶領殘存軍艦做最后戰(zhàn)斗沖出威???、希望僥幸能保存幾艘戰(zhàn)艦,但軍官們也不答應。
當時,北洋海軍聽說已經(jīng)沒有援軍后,開始出現(xiàn)嘩變,丁汝昌見大勢已去,為了防止有人盜取帥印降敵,于是下令將自己北洋海軍提督印章截角作廢,并親自下令炸沉旗艦定遠艦和快船靖遠艦,以免資敵,1895年2月11日夜,丁汝昌最終在鎮(zhèn)遠艦中服用鴉片自殺殉職,當時,北洋海軍的投降派在丁汝昌死后,又逼總兵官楊用霖出面投降,楊用霖嚴詞拒絕,隨后回到船艙內(nèi),大聲朗誦文天祥的詩句說:“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然后拔出手槍擊穿自己喉嚨自殺殉職。
提督丁汝昌和總兵楊用霖相繼自殺殉職后,1895年2月12日,北洋海軍剩余官兵遂向日軍投降,其投降被俘官兵達5000多人,沒有戰(zhàn)斗就投降資敵的軍艦達十多艘。
隨著北洋海軍的全軍覆滅,清廷最終于1895年4月,命令李鴻章在日本簽署了《馬關條約》,屈辱地結束了甲午戰(zhàn)爭。
而北洋海軍的殞滅,也成了淮軍敗亡的象征。
06
甲午戰(zhàn)爭慘敗之后,在朝野內(nèi)外的一片譴責聲中,李鴻章從權力的巔峰迅速滑落,當時,光緒皇帝雖然并未將他治罪,但卻命令免去他的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大臣一職。
在光緒皇帝和支持光緒的帝黨成員看來,正是李鴻章的淮軍在海陸兩條戰(zhàn)線的全面潰敗,最終才導致了清朝在甲午戰(zhàn)爭中的慘敗,而作為后黨(慈禧)的中堅力量,免去李鴻章的要職和實權,也是趁機打擊后黨(慈禧)力量的關鍵,于是,1895年后,李鴻章迅速從帝國的第一權臣,淪落成大權旁落的“伴食宰相”。
鑒于淮軍等各路軍隊的潰敗,就在甲午戰(zhàn)爭在進行時,不甘墮落的光緒皇帝就在德國軍事教官漢納根的建議下,準備另建一支10萬人的新式陸軍,隨后,清廷指派淮系官僚、廣西按察使胡燏棻組建新軍,胡燏棻奉旨后立即招募了10營兵勇,稱為“定武軍”,在天津小站進行新法操練。
而定武軍,正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北洋新軍的源頭和由來。
到了1895年10月,清政府改派胡燏棻督辦盧漢鐵路,從朝鮮歸來的袁世凱隨后奉命接管了定武軍,并改名為“新建陸軍”,由于袁世凱日后出任北洋大臣,因此“新建陸軍”也被稱為“北洋新軍”。
而北洋新軍在袁世凱的操控下,也在清末民初,逐漸衍生出一個日后主宰中國達數(shù)十年之久的武裝政治集團:北洋軍閥。
隨著北洋新軍的建立,在甲午戰(zhàn)爭中慘敗的淮軍也開始了裁并工作,到了1895年6月,淮軍大部分被裁,但幸運的是,當時隸屬于淮軍系統(tǒng)的直隸提督聶士成部的“武毅軍”18營不僅保留了建制,相反還擴充到了30個營。另外,淮軍中的章高元8營、賈起勝8營、吳宏洛6營,以及羅榮光、周蘭亭等炮隊,也作為北洋海防守軍被保存了下來。
對于聶士成“武毅軍”的殘留,李鴻章也寄予了厚望,他寫信給自己的老部下聶士成說:
“甲午一戰(zhàn),淮部聲威虧損已甚,猶幸臺麾奮起,望實兼隆,重整旌旗,是所屬望?!?/p>
隨著淮軍在甲午戰(zhàn)后的日漸隕落,為了新建一支軍隊保衛(wèi)大清帝國,清廷在訓練袁世凱的北洋新軍、擴充聶士成的武毅軍等基礎上,到1899年,初步建立起了一支新的軍隊:
武衛(wèi)軍。
當時,武衛(wèi)軍共分為“前后左右中”共五軍:其中以聶士成的武毅軍為武衛(wèi)前軍、董福祥的甘軍為武衛(wèi)后軍、宋慶的毅軍為武衛(wèi)左軍、袁世凱的新建陸軍為武衛(wèi)右軍,榮祿新募部隊為武衛(wèi)中軍。到1899年6月,武衛(wèi)軍正式成軍。
但是庚子事變的爆發(fā),也將淮軍最后殘存的精銳摧毀殆盡。
1900年6月,八國聯(lián)軍開始進攻天津大沽炮臺,駐守在此的淮軍羅榮光率部奮勇抗戰(zhàn),最終在力不敵眾的情況下自殺殉國。
大沽炮臺失守后,淮軍最后的精銳部隊、聶士成的武衛(wèi)前軍(武毅軍)也與八國聯(lián)軍展開了激戰(zhàn)。在武衛(wèi)前軍大將、直隸提督聶士成的率領下,從1900年6月下旬到7月上旬,聶士成指揮部隊與八國聯(lián)軍展開了多次激戰(zhàn),當時,“聶軍奉命攻天津租界,血戰(zhàn)十余次,租界幾不支。西人自謂與中國戰(zhàn),無如聶軍之悍者。”
聶士成(1836-1900):淮軍最后的精銳戰(zhàn)將
為了鏟除聶士成和最后的淮軍部隊,1900年7月9日凌晨,英國、法國、美國、日本、俄國等五國開始集結兵力直撲天津八里臺,并將聶士成的部隊團團包圍,聶士成隨即率軍奮勇還擊,在戰(zhàn)斗中,帝國主義聯(lián)軍部隊見久攻不下,于是悍然使用了毒氣彈向武衛(wèi)前軍(武毅軍)發(fā)起攻擊,在毒氣彈的攻擊下,武衛(wèi)前軍(武毅軍)前線部隊開始后退,這時,聶士成卻躍馬立于橋頭,并手刃逃兵說:
“此吾致命之所系,逾此一步非丈夫矣!”
說完,聶士成帶著部隊士兵奮勇沖鋒向前,“遂殞于陣”。
對于聶士成悲壯犧牲的最后情況,直隸總督裕祿在戰(zhàn)后的奏報中說:
“洋兵四面環(huán)擊,槍炮如雨。該提督兩腿均受槍傷,猶督兵不許少退。營官宋占標勸令退后將息,該提督奮不可遏,仍復恃刀督戰(zhàn),又被敵槍洞穿左右兩腮,項側、腦門等處,臍下寸許被炮彈炸穿,腸出數(shù)寸,登時陣亡。其營官宋占標亦隨同殉難。經(jīng)弁兵等將該提督尸骸奪回。”
聶士成戰(zhàn)死后,天津、北京相繼淪陷,隨后慈禧裹挾光緒皇帝南逃山西,至此,淮軍最后的精銳部隊也幾乎全軍覆沒,其余部隊也四散零落,建制不復存在。從1861年底籌謀建軍到1900年幾乎徹底隕落,淮軍近40年的浩蕩風云也逐漸落下帷幕。
天津八里臺之戰(zhàn),成了淮軍精銳最后的絕唱。
07
而在1900年庚子事變與八國聯(lián)軍的激戰(zhàn)中,當時清廷最后一支精銳武裝“武衛(wèi)軍”五支部隊中:由榮祿直接統(tǒng)領的武衛(wèi)中軍在潰散后被裁撤,董福祥的武衛(wèi)后軍也在董福祥被撤職后隨之瓦解,宋慶的武衛(wèi)左軍則被嚴重削弱,聶士成的武衛(wèi)前軍也在天津八里臺之戰(zhàn)后沒落。
在武衛(wèi)軍其他四支軍隊幾乎同時潰散或隕落的同時,作為武衛(wèi)右軍的袁世凱的北洋新軍,卻被時任山東巡撫袁世凱精明的帶到了山東,當時,袁世凱參與了南方各省的“東南互?!薄]有摻和到與八國聯(lián)軍的對抗中,因而得以完整的保存了武衛(wèi)右軍(北洋新軍)的勢力。
不僅如此,袁世凱的武衛(wèi)右軍(北洋新軍)非但沒有損失,而且人數(shù)在庚子事變后還擴充到了2萬人,進而躍變成為了當時北方最大的一支武裝部隊,這也為后來袁世凱的崛起和逼宮清廷、篡奪辛亥革命果實奠定了軍事基礎。
繼承淮軍而興的北洋新軍
而在聶士成幾乎全軍覆沒、袁世凱卻保存實力的同時,在庚子事變中狼狽逃竄的慈禧,則以光緒皇帝的名義急電李鴻章進京,繼續(xù)擔任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大臣,并配合慶親王奕劻與各國進行和談。
1900年7月17日,當時被派任兩廣總督的李鴻章從廣州啟程北上,臨行前,他淚流滿面地對同鄉(xiāng)的下屬說,淮軍最后的精銳中,聶士成已經(jīng)陣亡,剩余淮軍也已“零落,牽制必不得力”,“我能活幾年,當一日和尚撞一日鐘,鐘不鳴,和尚亦死矣!”
當時,李鴻章淚流滿面的樣子,讓所有在場的人都刻骨銘心,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大清帝國的頂梁柱,如此當面痛哭流涕。
此后,自詡為大清帝國的破窟窿到處“裱糊”的李鴻章,再次臨危受命,參與了1901年《辛丑條約》的簽訂。
隨后,李鴻章對慈禧上了道奏折,痛心的建議說:
“今議和已成,大局稍定,仍望朝廷堅持定見,外修和好,內(nèi)圖富強,或可漸有轉(zhuǎn)機。譬諸多病之人,善自醫(yī)調(diào),猶恐或傷元氣,若再好勇斗狠,必有性命之憂矣?!?/p>
此后,清廷果然徹底向列強屈服,甚至公開提出,以后要“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
就在簽訂《辛丑條約》,和議向列強賠款價息9.8億兩白銀后,1901年11月7日,久病吐血的李鴻章,最終以欽差大臣的身份,死于北京任上,時年79歲。
李鴻章的死,標志著淮軍的徹底隕落
垂危之際,躺在病榻上的李鴻章,突然睜大眼睛,嘴唇喃喃顫動,流下了眼淚,似乎想說點什么,當時他的幕僚周馥見此情景,流著眼淚安慰李鴻章說:
“老夫子,有何心思放不下,不忍去耶?公所經(jīng)手未了事,我輩可以辦了,請放心去罷!”
身邊的人也紛紛說:“未了之事,我輩可了,請中堂放心!”
李鴻章流著眼淚,最終氣絕,“目乃瞑”。
死訊傳到慈禧那里,慈禧當場就流下眼淚說:“大局未定,倘有不測,再也沒有人分擔了?!?/p>
在慈禧看來,那位不辭辛苦和罵名,始終為她和大清帝國四處奔走的淮軍干將已逝,以后,還有誰會像李鴻章一般盡心盡力,為她和大清帝國賣命呢?
而李鴻章的死,也標志著淮軍的徹底隕落。
李鴻章死后,作為淮軍余系,袁世凱統(tǒng)率的北洋新軍開始在晚清政壇日益崛起,當時,由李鴻章在1885年創(chuàng)辦的北洋武備學堂培養(yǎng)出了不少人物,而淮系在李鴻章死后,也仍然殘留下了部分精英。
于是,袁世凱倚靠著網(wǎng)羅馮國璋、段祺瑞、王士珍、曹錕、段芝貴等一系列北洋武備學堂的精英,不斷結黨營私,最終混成了晚清末期執(zhí)掌大權的顯赫人物。
淮軍已滅,屬于袁世凱和北洋軍閥的時代,開始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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