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碑、獻花、擺祭、鞠躬……下午一點多，25歲的李曉玉匆匆吃完午飯，趕到杭州濱江美女山公墓，開始為委托人祭掃親人。
她俯下身子，慢慢擦拭掉墓碑上的灰塵，擺上逝者生前愛吃的水果和燭臺，然后手捧筆記本，將那些遠方的告白輕輕復誦……
此時的這個女孩，有著和年齡不相稱的成熟感。她的認真和真誠，讓整個祭掃過程莊重又細致。
兩年多以前，電影《尋夢環(huán)游記》上映，小男孩米格歷經千險，找回了那個差點被家族遺忘的親人，也讓不少人感悟到電影想講述的真諦：死亡不是真的逝去，遺忘才是永恒的消亡。
清明節(jié)就要到了。
這兩天，杭州陸續(xù)下起春雨。跟往年有所不同的是，今年因為疫情，杭州采取預約入園祭掃的方式，并提倡通過網(wǎng)絡平臺“云祭掃”。
相對于被人稱為代客祭掃者，李曉玉更愿意把自己看成是傳達思念的人。
在送別一段段人生傳達一份份思念之后，這個姑娘有她自己對工作對生命的理解。
1
一部電影將她帶入行，父母起初不太能接受
盡管戴著口罩，眼前的李曉玉依然是漂亮的。
她有一雙很好看的眉毛。
每一次代客祭掃的時間大概在10到15分鐘，期間李曉玉和同事們會通過照片或視頻等形式將祭掃的全過程反饋給委托人?！耙屛腥梭w會到，代客祭掃不只是形式，而是傳達著一份思念與情感。”
李曉玉是個河南姑娘，她說自己步入殯葬行業(yè)，很大程度上是受《入殮師》這部電影的影響。讀高二那一年，堂姐到李曉玉家咨詢報大學專業(yè)選擇的問題。當時他們說起了殯葬專業(yè)，李曉玉聽到后比較好奇，后來就在網(wǎng)上搜索了一下這個行業(yè)的信息，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電影《入殮師》?！拔铱赐旰笥X得，入殮師真的非常了不起，當時就想，以后也想做這樣富有感情，又能幫助他人的工作?！?/p>
從那以后，李曉玉就決定報考殯葬管理專業(yè)?！耙婚_始我父母不太能接受，我和他們聊了很多次，他們說不是不接受這個行業(yè)，是怕我是因為一時沖動輕易選擇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到時候可能會后悔?！?/p>
曾經，李曉玉也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沖動了。但是一直到高考，將近兩年的時間，她依然想要嘗試一下，父母也許是看到了她的決心，最后尊重了李曉玉的選擇。
2
她專門買了一只大風箏，帶給那位喜歡風箏的爺爺
大學畢業(yè)后，李曉玉去了西安，走進“代客祭掃”的行業(yè)。
時至今日，她依舊清晰地記得，自己接到的第一個單子，是一位生前喜愛風箏的老爺爺?！袄先说膬号L期在國外生活。老爺爺要落葉歸根，落葬的那天，我一直在幫忙辦手續(xù)，臨走前，我看到老人的墓碑上，放了一只很大風箏，五彩繽紛，他的女兒告訴我，那是爺爺親手制作的風箏，現(xiàn)在就陪他一起飛走吧……”
這個細節(jié)，深深印在李曉玉的心中。
在老人一周年忌日前夕，家屬再次找到了李曉玉。“我們近期回國不太方便，能不能麻煩你代我們去祭掃？”
李曉玉答應了這個請求。
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天下著雨?！拔覝蕚淞缩r花，還專門買了一只大風箏，帶到老人的墓碑前，一邊擦拭灰塵，一邊把兒女的話念給爺爺聽，他在那邊應該能感受到……”
對待逝者的敬意，猶如對待生者的真誠。
祭掃完畢，李曉玉不禁淚目。
3
發(fā)去祭掃視頻，卻再也等不到那一頭的回應
2018年底，李曉玉離開西安，跟隨好朋友一起來到杭州。
初來杭州那會兒，代客祭掃量并不多。
她告訴記者，一般選擇代客祭掃的人大多通過電話預約，也有一些服務機構推出了網(wǎng)絡預約平臺。
接受預約后，工作人員會按照委托人信息進行祭掃?！坝袝r候我們會把祭掃的照片視頻發(fā)給委托人，有時候會直接用手機視頻的方式。”
祭掃的大多數(shù)時候，李曉玉專業(yè)而冷靜。
可有時候她也會止不住唏噓。
她跟記者講起了一個委托人的故事。
這是一個悲慘的家庭，女人的丈夫因為家庭遺傳性疾病中年早逝。沒過多久，他們的兒子也被查出患上了同一種病。“他才20多歲，還是個小伙子，媽媽哪里接受得了這樣的打擊，拼了命想治好孩子的病?！?/p>
可惜到最后，兒子還是走了。
父子倆葬在一起。
后來，女人曾經來祭掃過幾次，但因為長期照顧家人，她也積勞成疾，身體羸弱。
“她找到我，說自己病了，希望我能代為祭掃，一口氣簽了70年的服務合同，每年清明和冬至，委托我代她來祭掃?！?/p>
李曉玉理解她，人間至愛，她一下子失去了兩個。那種痛，該是多痛徹心扉。
去年清明節(jié)，李曉玉代這位母親分別去祭掃了她的丈夫和兒子。她攝了照片和視頻，回來后在微信上給對方發(fā)了過去?！八恢睂ξ覀冋f謝謝?！?/p>
到了冬至，李曉玉又按照慣例去祭掃，回來后依舊把視頻和照片發(fā)了過去?！翱墒沁^了很長時間，她卻沒有任何回應，后來我才知道，她也因為病重過世了，這份反饋信息，再也沒法看見了?！?/p>
李曉玉瞬間淚崩。
“對于這個阿姨來說，可能是一家人團聚了吧，雖然人不在了，但畢竟對方將這份祭掃委托給我們了，我們會繼續(xù)做好?！?/p>
4
有朋友得知她的工作后疏遠了
但她說自己真的成了一個更好的人
臨近清明，李曉玉手上代客祭掃的單子增加了不少。“光美女山公墓，每天就有三四單委托。”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這段時間，杭州市區(qū)一家20多人的殯葬禮儀團隊，每天接到的代客祭掃預約量為50多單，最高的一天突破100單。
每一次代客祭掃，真誠是李曉玉對自己的最基本要求。
她希望這個職業(yè)能夠幫助一些有困難的人完成心愿。來杭州這一年多，因為人生地不熟，李曉玉把絕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工作上?！盎揪褪侨冢恢苌习嗥咛?，有時候早上四五點就要到委托人家里幫忙，有時候要忙一天，累了就申請調休。”
即使輪到真正的休息天，她也不會經常去逛街，“身邊有的朋友聽說我從事這一行，漸漸和我聯(lián)系少了，現(xiàn)在一般就等到休息天，約上發(fā)小出門轉轉。”
她能理解朋友的疏遠，她同樣更理解自己的職業(yè)：存在即需求，終究是要有人來做的。
在經歷了風雨，送別了一段段的人生之后，現(xiàn)在的李曉玉愈發(fā)覺得，她每天做的事情都是有意義的。
生命是什么呢？
25歲的李曉玉有她自己的理解：生命是經歷，是故事，是長情，更是牽掛和愛?！拔矣X得自己真的成了一個更好的人，就像當初選擇踏入這個行業(yè)時預想的那樣。”
原標題：《有人簽70年合同，請她為已故丈夫和兒子祭掃！25歲姑娘講述代客祭奠的背后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