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西安秦嶺下的比亞迪汽車制造廠區(qū)

巴菲特到底要不要賣比亞迪沒有？這個問題其實并不重要。

這種問題，只要浮出水面，就是一柄反映投資人內心的魔鏡：一面是化石能源立刻出現(xiàn)的短缺，另一面碳中和所亟需的百萬億級的投資。

首鼠兩端，市場隨之呈現(xiàn)非常明顯的蹺蹺板結構——化石能源板塊上漲的時候，電新板塊就相對低潮，反之亦然。

但巴菲特不一樣。在鳥瞰蕓蕓眾生的視角里，他能做到魔擋斬魔。

01西方石油，一個供給側的純粹故事

和猶猶豫豫的蕓蕓眾生不同，巴菲特更喜歡用倉位完成最真誠的表達：

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 SEC ）最新的文件顯示，伯克希爾哈撒韋在7月5至6日期間，再次花費697,777,920美元增持西方石油股票12,042,470股，買入的價格介于57.26-59.05美元，平均價格為57.94美元/股，也就意味著巴菲特至此已擁有西方石油1.75億股，約18.7%的股份。

在巴菲特5月股東會訪談中，他對西方石油持倉邏輯語焉不詳，但他特意提到了石油儲量的問題：

“目前美國政府有上十億桶的儲量，盡管現(xiàn)在大家可能會覺得，這個國家有這么多石油儲備是好事，但仔細想想其實依然不夠多——三到五年這些儲量就可能沒了，你也不知道三五年后會怎樣?！?/p>

這句話給那些細心的抄作業(yè)投資人以明確的線索：

在幾年前，巴菲特帶著100億美金支持的阿納達科股權爭奪戰(zhàn)中，西方石油就已經對阿納達科的未探明儲量做了比較保守的估計： 合并之后，西方石油+阿納達科的證實儲量達到了35億桶，但考慮到在二疊紀的未開發(fā)地塊，西方石油未探明儲量與已探明儲量的價值已經高達1:1,這意味著并購完成之后未來西方石油將擁有極高的增儲潛力。

假如與估計一致，未來西方石油證實儲量能夠翻倍，巴菲特相當于今天就以558億美金市值和近300億美金負債的價格，買入了大約70億桶證實油氣儲量，每桶證實儲量價格在12美金左右。

對行業(yè)內人士來說，這個數字有其特殊意義：

自然資源研究公司Goehring & Rozencwajg Associates于2021年10月1日發(fā)布了標題為“令人難以置信的萎縮的石油巨頭”的研究。

他們研究的四個石油巨頭，在2000年制定了一個目標，即每年增加5%的儲量。然而，四家企業(yè)都失敗了，它們的儲備實際上都在下降。

從2000年到2010年，四大巨頭在上游資本支出上花費了6150億美元。同期，他們生產了503億桶油當量，發(fā)現(xiàn)了411億桶油當量的新儲量，導致儲量替代率為86%，且平均發(fā)現(xiàn)和開發(fā)成本為每桶油當量 14.30美元。

2010年至2020年間，上游資本支出飆升至1.15萬億美元。與此同時，這些公司生產了506億桶油當量，并發(fā)現(xiàn)了433億桶油當量的新儲量——與前十年非常吻合。

盡管上游資本支出幾乎翻了一番，但這些公司仍然無法用新的儲備來替代生產。事實上，盡管支出增加，儲備替代率仍保持在85%。成效沒有顯著提高，但尋找和開發(fā)新儲量的成本幾乎翻了一番，從每桶油當量14.30美元增加到 26.40美元。

監(jiān)管、法院和激進的 ESG 股東，都是導致這一結果的重要因素：

一面是容易開采的資源已經被開發(fā)，另一面是ESG碳中和等外界壓力對油氣開采的壓力增大，資本市場對舊能源避而遠之，只會讓本不富裕的石油勘探市場面臨更強力的供給側改革。

說到這，巴菲特逆勢入場邏輯其實已經很清楚了：

在油氣儲量提升十分困難，疊加ESG壓力迅速放大的今天，買入了儲采比最優(yōu)，估值吸引的油氣公司，待價而沽，巴菲特的行動建立在一個純粹的供給側買入邏輯之上。

02新能源的7尺資本門檻

說完了供給側，再來說說需求側的問題。

令諸多投資人對油氣企業(yè)駐足不前的問題，一直都是未來需求預期不佳，新能源的技術進步和成本下降讓所有的油氣企業(yè)都有所忌憚：光伏技術發(fā)電已經能實現(xiàn)平價上網，而擁有全球最完美光照條件的美國也已經擁有了迅速實現(xiàn)零碳發(fā)電的機會。

與歐洲對比，美國絕大多數區(qū)域年光照時長都超過2000小時，而歐洲則完全相反，大多數區(qū)域年光照都在2000小時以下。

如果不出意外，在風光條件出色的美國，光伏發(fā)電這一低碳新能源本應該像眾多ESG投資者所期待的那樣迅速鋪開，在光照條件最好的地方建立大型集中光伏電站，然后用輸電網絡進入數百個城市，在黑夜和陰天雨雪天氣中用儲能設備調峰。

這套邏輯從2008年巴菲特入股比亞迪至今，講了整整14年： 完美的自然稟賦，風光平價上網，疊加比亞迪在電池領域的技術，儲能技術+智能電網+光伏，未來的電動車和軌道交通，下一個愛迪生和比爾蓋茨。

但這一切到現(xiàn)在還是沒有發(fā)生。

是哪里出錯了？

03老巴的能源版圖

考慮到巴菲特在能源領域的投資駕輕就熟，巴菲特對美國能源市場的觀點往往有常人難以企及的洞見。

在致股東的信中，巴菲特指出了一個ESG投資人有意無意忽視的問題：

美國的電力網絡需要進行大規(guī)模改造，最終成本將是驚人的。歷史上看，以煤為基礎的電廠常常位于靠近巨大的人口中心，然而，風能和太陽能電廠的最佳地點通常位于偏遠地區(qū)。

伯克希爾哈撒韋能源公司 ( BHE ) 正在建設輸電線路，將電力從偏遠地區(qū)輸送到人口中心。但是，這樣的遠距離輸電項目，前期資本開支非常巨大，一家電力公司需要先期投資數十億美元進去，然后才能產生少量收入。

更重要的是，輸電線路必須跨越州和其他司法管轄區(qū)的邊界，每個司法管轄區(qū)都有自己的規(guī)則和選區(qū)。伯克希爾哈薩維能源還需要與數百名土地所有者打交道，與再生能源發(fā)電廠和偏遠地區(qū)電網打交道，執(zhí)行高復雜度的合同，

巴菲特不無戲謔的指出，無論是維護舊秩序的化石能源既得利益，還是充滿幻想的新世界ESG投資者，大家都必須要認清現(xiàn)實：

美國能源體系的高度本地化和分權化，會讓光伏電站的推廣進程無限延遲，這是任何新能源技術和稟賦都無法解決的問題。光伏發(fā)電所依賴的州際輸電線路是一項可以帶來數十年穩(wěn)定回報的投資，向清潔能源的過渡可能對生意有利，但需要無盡的耐心。

04結語

巴菲特的觀點其實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如果連美國這樣的各方面稟賦爆棚的應許之地，向風光發(fā)電轉型的時間都要以十年為單位計算；那么比亞迪和各種碳中和的王的估值模型中，短期的大量光伏投產和儲能需求假設，就難以支撐這些公司的極高估值。

站在巴菲特的角度判斷，時間變量決定了他選擇西方石油而將新能源束之高閣：

西方石油的儲量都躺在二疊紀的地下，未來還將繼續(xù)開發(fā)，隨著全球化的倒退，化石能源在未來10年-20年都有可能面對時不時抽風的短缺和供應鏈擾動；

而作為新能源的代表，比亞迪已經將未來20年的增長折現(xiàn)，體現(xiàn)在比亞迪定價中，而美國碳中和的進度卻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行文至此，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并不是一個很難的選擇題：時間的沙漏決定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