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見山介紹一下,《高山下的花環(huán)》是由謝晉執(zhí)導的一部關于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題材的戰(zhàn)爭片,電影講述了上世紀70年代末,高干子弟趙蒙生在長袖善舞的母親安排下,按計劃下放到四川大山深處的某部九連當指導員“鍍金”,然后幾個月后調(diào)回升職。而此時連長梁三喜由于連隊指導員遲遲不到位,探親假一直不敢休,妻子即將生產(chǎn),他卻因為對部隊的責任感,不敢離開崗位。排長靳開來軍事素質過硬、是個直來直去的猛張飛,梁三喜的鐵桿兄弟。兩人對新指導員的到來充滿期待,梁三喜認為趙蒙生受教育程度高,能幫助連隊弟兄提升文化素質,靳開來則惦記上了趙蒙生的照相機,能讓自己好好過一下拍照癮。當然,兩人更為梁三喜的探親假能落實感到高興。因此連隊上下對趙蒙生的到來表現(xiàn)出特別的歡迎。
然而,趙蒙生的心不在焉,讓兩人心里蒙上一層陰影。一開始,還以為趙蒙生需要適應,后來逐漸發(fā)覺趙蒙生根本就不想在連隊踏踏實實干下去。就這樣,梁三喜取消了休假,靳開來按捺不住開始發(fā)飆,從一開始對趙蒙生的極度友好轉為處處刁難,冷語相加……
另一邊,趙蒙生的母親也沒有閑著,到處托人找關系,要把趙蒙生調(diào)走。然而,西南邊陲邊境沖突一觸即發(fā),九連所在的部隊即將開往對越反擊前線,趙蒙生的調(diào)令一再被壓下。趙蒙生的母親愛子心切,情急之下,把電話打到前線指揮部有“雷神爺”稱號的雷震軍長。原來,趙母早年對雷震有救命之恩,而雷震之前也當過趙父的警衛(wèi)員,趙母以為這樣的私人關系,調(diào)回兒子毫無問題。然而,大戰(zhàn)在即,軍心豈能動搖?雷軍長在軍人大會上大發(fā)雷霆,放出“大戰(zhàn)在即,有個貴婦人把電話打到我指揮部,想把兒子調(diào)走,讓別人送命。我偏要讓你兒子第一個扛炸藥包”這樣的狠話。趙蒙生也被激起血性,表示要跟大家一起血戰(zhàn)到底。戰(zhàn)爭在喀秋莎的呼嘯聲中拉開帷幕,靳開來、梁三喜、小北京等相繼倒下,而趙蒙生也在戰(zhàn)斗中逐漸成長為合格的戰(zhàn)士……
平心而論,作為一部戰(zhàn)爭片,本片的戰(zhàn)斗場面占總片長比例很小,而戰(zhàn)斗戰(zhàn)術也乏善可陳,對于我軍的拿手絕活“三三制”“大穿插”等經(jīng)典戰(zhàn)術都沒有展現(xiàn),而在連長、副連長相繼犧牲后,讓毫無指揮經(jīng)驗的指導員趙蒙生指揮,也存在不合理的地方。當然,瑕不掩瑜,戰(zhàn)斗場面的不足,絲毫不影響該片成為偉大的電影。
該片最難得的一點就是一個“真”字,70年代末、80年代初,剛經(jīng)歷了《時間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大討論,從上到下,都對之前的錯誤進行了反思,讓講真話、做實事成為主調(diào)。靳開來面對趙蒙生一家的小九九,指著趙蒙生的脊梁骨破口大罵“那個婆娘要是敢把你這個花花公子從我們連調(diào)走,我上軍委跟你理論去”,雷軍長也說“上山下鄉(xiāng)的時候你們受不了苦,一個個都躲到軍隊來,現(xiàn)在打仗了,你又想躲,讓窮人的孩子送命,軍隊是你家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而趙蒙生在經(jīng)歷戰(zhàn)爭成長起來后,也發(fā)出“我們離開人民太久了”這樣的反思。梁三喜在小北京連發(fā)兩個臭彈不幸犧牲后,看到炮彈生產(chǎn)年份寫著“1974”,更是直接開罵“去你奶奶的批林批孔”。凡此種種,都極為客觀地反映了當時的實際情況,一連串的運動,給軍隊建設帶來極為不利的影響。
當時中國已經(jīng)20年無戰(zhàn)事了,一些高干家庭正成長為新的“貴族”,他們不學無術,眼高手低,父母卻是手眼通天,處處以權謀私、以各種關系謀私。他們,正與人民利益背道而馳。趙蒙生不是一個人,他們是一個為數(shù)不少的群體,片中的趙蒙生在戰(zhàn)火中成長,重新回到人民中來,而更多的趙蒙生,卻成為了他們的父輩所憎恨的公子少爺,成為新的惡龍。所幸的是,“雷神爺”雷軍長卻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方式,他兒子“小北京”熟讀兵書、精通戰(zhàn)術卻隱瞞身份,不搞特殊,始終與人民群眾在一起,最終以普通戰(zhàn)士的身份戰(zhàn)死沙場。雷震軍長的做法與趙母的做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用梁三喜母親的話說,就是“看到你們這樣,中國有希望了”。
而以梁三喜家庭和靳開來家庭為代表的普通軍屬家庭,也是有鮮明的特點的。靳開來妻子的嗔怪“一年才回來幾天,也不知道幫我做點家務,就知道逗兒子玩”,梁三喜妻子任勞任怨,替梁三喜操持著一個家庭。她們期盼丈夫回家探親,卻又在國家大義面前義無反顧地支持著丈夫走上報國的戰(zhàn)場。在梁三喜犧牲后,梁母和剛分娩不久的梁妻下火車后,不坐汽車一路辛苦走過來??吹竭@里,很多人可能認為老區(qū)人民為了省錢,舍不得坐車。直到最后,梁母拿出梁三喜生前的欠賬單,要求給梁三喜還債,特別是梁三喜犧牲得到的撫恤金才550元,要梁妻賣掉一頭肥豬才夠還債的時候,把劇情推向最高潮?!叭怂懒耍瑐荒芟?,老實的梁三喜這樣認為,賢惠的梁妻這樣認為,老實的梁母也是這樣認為的。哪怕是他們家老大為抗日而死,老二被壞人迫害而死,老三又在對越反擊戰(zhàn)中犧牲,他們都不知道向國家要點什么,這讓有那些出了一點力,就處處以功臣自居、伸手向國家要高官厚祿的人情何以堪呢?
犧牲是家庭的悲劇,而對于靳開來的家庭而言,悲劇之外,還有悲催和悲涼。靳開來因為心直口快,雖然軍事素質突出,作風勇猛,卻屢屢得不到提升。在大戰(zhàn)前夕,才被提升為副連長。但這在內(nèi)行人看來,是“賞了個送死的官”,因為帶領突擊隊、敢死隊的一般都是副職,副連長是犧牲率最高的基層軍事干部。靳開來面對如此任命,慷慨地表示“死也要死出個樣子來”。在堅守無名高地上,因為缺水,靳開來自告奮勇去砍甘蔗為連隊解渴,不幸踩雷犧牲。因為靳開來敢于對不公平現(xiàn)象開炮,招到部隊某些領導的記恨,所以他雖然犧牲,卻評不上功臣。烈士家屬一字排開,一個個烈屬從指導員趙蒙生手里接過軍功章,只有靳開來妻兒,呆呆地盼著,無助又失望。
“開來是不是犯了什么錯誤?開來一定是犯了什么錯誤?”靳開來妻子淳樸的思維里,肯定是因為犯了錯誤,犧牲了才得不到獎章,她哪里知道城里人腦子里面的彎彎繞?覺醒過來的趙蒙生把這些看在眼里,他決定把自己的一等功勛章送給靳開來妻子。靳妻不要,她雖然希望丈夫能得到公道,但又豈能要這樣的施舍?靳開來兒子卻接了過去,“這是爸爸應該得的”,他這樣說。但是,他又如何能想到,他的父親、母親,如何能接受通過這種方式得到本來就屬于他的軍功章?這是對英雄侮辱??!
“不給靳開來立功,天理難容!”軍長的話一錘定音,靳開來的功是肯定沒跑了。但是,留在靳家的傷痕、乃至戰(zhàn)士們心上的傷痕,又豈是一個勛章所能撫平的?裂痕是無可避免的,當趙母第一時間趕來對受輕微傷的趙蒙生噓寒問暖時,當梁母賣了肥豬風塵仆仆趕來為犧牲的兒子還債時,當靳開來妻子局促不安等待靳開來立功通知或處分通報時,當柱子父親不好意思地麻煩長官只為看一眼雙腿截肢的柱子時,不公早已存在。雷聲雖響,可能激蕩所有陰霾?
正如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中響徹神州大地的那首歌曲所唱的那樣:“十五的月亮,照在家鄉(xiāng)照在邊關,你在家鄉(xiāng)耕耘著農(nóng)田,我在邊關站崗執(zhí)勤。祖國繁榮,有我的貢獻,也有你的貢獻。軍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無論什么時候,請善待軍人,請善待軍屬。因為,當國家有事的時候,他們會用身家性命去保護著這個國家和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