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

文/王琴

一直覺得這世界上的告別儀式挺多的，比如喝一場大酒，比如來一場旅行，又或者情不自禁的在車站大哭一場?？墒呛髞聿胖?，人生中大部分的告別是悄無聲息的，甚至要很多年后才明白：原來那天的相見，竟然已是最后一面，此后即便不是隔山隔水，也永遠不會再重逢。

沒有儀式的告別

2020年8月27日，周四，我在安檢崗值班。10：30左右，安檢處人員少了許多，我拿出抽屜里的手機，有4個未接來電，是老公打來的，回電話過去，他說婆婆情況不大好，各項檢查指標偏離正常值太多。彼時，婆婆住在醫(yī)院里，掛著營養(yǎng)液。

老公在電話中說婆婆身體狀況的時候，有幾秒鐘，我的心臟 “直墜”般疼痛，兩行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婆婆2017年8月份查出肺癌晚期，不能手術，一直采用靶向治療。疫情開始的這個春天，不知道為啥，一向樂觀的婆婆常常跟公公交待后事?？晌覀円恢庇X得婆婆的人生還有很長一段路，畢竟她的五臟六腑和大腦還未受到癌細胞的侵襲。我們勸她不要多想，安心治療。

那天打完電話，我想著安檢崗位風險高、責任大，仍然堅持把當天的班值完。不曾想，下午15:38分，老公打來電話，說婆婆在醫(yī)院搶救無效，走了。

那一刻，我像被禁錮在原地，動彈不得，眼前的人與耳邊的聲音，遙遠得不可觸摸。幾分鐘后，我才震驚著接受：婆婆真的走了。

曾經在婆婆的病床前，想過婆婆走的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有料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這么突然，連最后的告別都沒有。才想起，兩日前的傍晚，我?guī)е∨畠喝メt(yī)院看她，她含笑把洗凈的青提拿給小孫女吃。誰曾想，那已經是我與她的今生最后一面。

那些過往的記憶與永遠停駐的愛

回老家的車上，窗外的樹，飛快地往后退去。過往的記憶就那么一撥撥涌到眼前。

12年前的那個秋日，在熱烈的鞭炮聲里，一襲婚紗的我，在伴娘的攙扶下來到老家門前，無數張笑臉里，最璀璨的當屬婆婆，她笑著招呼大家，拿煙拿糖“伺候”堵門的孩童，迎我進門。10年前，女兒出生，她和我一起日夜帶孩子。孩子初到這個世界，非常不適應，白天睡覺，夜里哭鬧，是婆婆日夜抱著孩子哄睡。9年前，我的工作變動，她跟著我來到漣水，白天我上班，她在租住的房子里帶孩子，給我做好吃的。周末，我們一塊回市區(qū)。

……

似乎都是昨天的事情，可是如今婆婆已不在?？粗巴?，我背過眾人，早已是淚流滿面。

8月28日清晨，在婆婆的靈堂前，我打開寶寶的APP，這個APP是記錄孩子成長的一個載體。小女兒從2018年8月出生后，我們開始使用這個APP來記錄她的一顰一笑。比起我登錄的174次，老公的875次，這兩年來，婆婆登陸過2116次，平均下來每天至少登錄三次。尤其是最近大半個月，我們忙得都沒空上傳孩子成長照片和視頻，可是婆婆走的那日清晨，躺在病床上的她還登陸了APP看孩子。這兩年來，有多少個夜晚，她痛得無法入眠，是翻著手機看著孩子的笑臉熬到天明？有多少次，她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不能回家，就是靠著翻看孩子的成長點滴度日的呢？

如今，她愛過的痕跡，被定格成永恒。APP的這一頁，永遠記載著：奶奶來過2116次，最近：08-27 07:00。

再無溫度的廚房

回到老家，靈堂已經搭好，看到婆婆安詳地睡在那里，再無病痛的折磨，我似乎明白婆婆不想再與癌癥抗爭的意義。

漆黑的夜，院子里依舊一片喧囂。小女兒要喝牛奶，我進廚房倒熱水。婆婆生前的最后日子，一直與我們住在城里，老家的廚房，落滿一層灰。我提起空空的水瓶，才意識到從今以后再回老家，是沒有熱水與可口的飯菜等待著我們了。

四天的葬禮結束，婆婆入土為安。因為公公不會做飯，依舊隨我們到城里居住。長霉的筷子、落灰的碗碟、開封沒用完的各種調料……老家的廚房，被姑姑嬸娘們拾掇丟棄一空。即將離開老家返城，我再一次走到廚房門口，回望干凈到空蕩蕩的廚房，凈水器被拔了電源，插頭寂寞地掛在水池上方；兩口土灶鍋，被蒙上一層紗布，從今以后再也不會飄出飯菜的香；墻角的紅水瓶被擦凈了灰塵，顏色鮮艷得更顯落寞；曾經滿滿當當的碗櫥，如今只剩下三四個稍微干凈的碟子……淚水模糊了雙眼。

都說“媽走了，家就沒了，沒有家，哪來的廚房煙火升騰呢？”此生，老家的廚房是再無溫度了吧。

告別，沒有儀式，悲傷就沒有出口。那一天的不告而別，成為我心底難以言說的疼痛。在婆婆過完“六七”的這天深夜，我用一篇文字完成一場靜默的告別儀式，來紀念我與婆婆的這一世情緣。

有人說：其實父母子女一場，臨近生離死別，不過是各自向后轉，向生的向生，向死的向死。那就讓我鞠一躬，祈愿您“一路走好”；您揮一揮手，祝福我“未來好走”。